当查尔特·威格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不是熟悉的自己绘在天花板上的溪流和山石,而是一朵悬在天空上的太阳精灵,它发着强光,炽烈却安静,威格很怀疑这种安静,他心想可能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在光芒的力量中化为了虚无,连同时间一起。
泪水从男人的眼睛中流淌出来,他只好眨了眨眼睛,很快,复苏的脑组织让他重新认识了眼前的世界,眼前的光源不是什么神奇精灵,仅仅是一盏油灯。泪水流的更汹涌了,不是因为刺眼,而是因为失望,原本没有知觉的双腿也开始痛了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只吃了一颗子弹,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那种被重物长时间按压之后出现的那种折磨人的痛,就像是被某种生物一直踩着,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威格感觉自己流出来的眼泪,在背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被吃掉了。
某种轻柔的东西缠向了他的耳朵,靠近他的泪痕。
“别担心,你的腿不会有事的,再睡一会吧,你现在这样说不出任何消息。”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拥有着像丝绸一般的质感,就像他母亲的头发一样,那和别的东西不一样,里面绝不会长出舌头和牙齿。
威格又睡了过去,就像他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做的那样,不是现在的无数个夜,而是他遥远童年的无数个夜——足以被遗忘的遥远……
…………
卡普诺,克雷格所属的警察局分局,下午17:00。
自从嫌疑人查尔特·威格恢复意识过后,对他的审讯已经进行了6个小时。
瓦伦提诺打进他左腿的子弹被茉莉取了出来,现在威格正坐在金属审讯室的铁椅子上,腿上裹着绑带和魔药,尽管茉莉向警员们强调过那种枪伤没有造成大出血实属万幸,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想往这位画家腿上再来上一枪,好叫他知道什么是痛苦。
因为在过去的六个多小时里,他们一无所获。
当约翰局长重新来到审讯室外面时,辅助审讯的克雷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纸,连顶头上司的到来都没注意到。
“我应该跟你们说过,上班的时候不要看小说。”
被某人嗓音吓到的克雷格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留着性感刘海的脑袋一下子撞到约翰宽厚的胸膛上,反倒是他自己痛呼了一声,手里的东西也掉落到地上。
因为碰撞和移动,发型散开了,露出克雷格不太符合他年纪的发际线,他向约翰简单地道了歉,弯下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顺带着开口着解释道:“这些不是和工作无关的东西,而是威格这几个小时说的话,还有一些数据。”
“看样子你好像碰上麻烦了。” 道尔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手指在地上一钩,把一串意外掉出来的钥匙重新抛回它的主人手里,动作潇洒得像最老练的钓鱼人,“没有请求支援,也没有收获,看来这名画家比起在你口中撑不过两回合的敌国斥候,还要难对付。”
“能别提那件事了吗?那天我喝了酒……”克雷格苦笑了一声,“实际上我已经向外界请求帮助了,不过是发给兰馨疗养院的心理学医生的。”
“为什么y…”昨晚过去之后,马修斯说的话里就有一半带上了破音,茉莉拒绝给他差点烧掉的肺开处方,还说这是他自己应得的教训。
“你们自己看吧,说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犯人。”
从那些千篇一律的供词中,猎人们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绪。
“他似乎很害怕?”马修斯开口道,这次他幸运地说出了一句正常的话。
“是啊,他很害怕,不过不是因为我们和牢狱之灾。”道尔瞳孔微微转向身边的徒弟,马修斯看见了他左眼眼球里那抹紫色,这是某次违规使用魔药的后遗症,“我跟你们说过的吧,它们才是制造恐惧的行家。”
站在道尔对面的约翰看的是另一份东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行又一行的数字,基本都是三位数,一个164被重点标记出来,约翰吸了一下自己的上颚,对克雷格说:“让我们进去看一下吧,在他因心律过快被送回病床上之前,我想从他嘴里撬些东西出来。”
克雷格像小鸡一样点了点头,转身把钥匙插入了锁孔。
…………
在金属审讯室内,查尔特·威格沉默着,他的心脏像猛兽一样跃动着,还算勉强地待在胸膛中,可能是因为它更不喜欢外面这个连通气孔都寥寥无几的金属笼子吧,对此画家威格倒是有不同意见,他那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扫过光洁的天花板、构成标准直角的角落和那面四四方方的黑镜,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自然界风花雪月的美感。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人类发出的声音一下子把他拉了回来,就像把卖火柴的小女孩从温暖的天堂里拉回冰天雪地里一样。
两个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为首的那个灰蓝色眼睛的男人在威格的左手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言不发。而坐到他面前的胖子开口道:“你好,威格先生,让我们开门见山吧,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进来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威格低下头去,双手抱住后脑,盯着桌子上并不存在的东西,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开口道:“人不是我杀的,不是……”
约翰和道尔对视一眼,道尔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警察局长继续审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案发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我迫不得已。”
“这种理由可说服不了检察官,也摆脱不了控告。”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不过是出现在老赛特区,什么都没做!”
“你敢对上帝起起誓,你对这起命案一无所知吗?好好考虑一下,你应该明白,有些邪恶之物可以把人拖进地狱深处。”
威格身体发起了寒颤,他没有发誓,换了种说辞:“我是被逼着去到哪的,如果我不去,我就完蛋了。可怜可怜我吧警察先生,去抓那个恶魔,这起事件不是我的错。”
“被迫?如果你真的迫不得已,为什么不来找警察?我们收到的可不是寻求帮助的报警,而是你身边人发来的举报信。如果不是你仆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我们可不知道你迫不得已地出现在那场凶杀附近,就在瑞特·罗斯金被杀死的时候!你知道一切,然后看着他在你面前死了!”壮实的拳头狠狠敲在金属桌上。
威格的脸抽了一下,就像绝望从胃里翻了上来,他带着某种悲伤的表情开口道:“但不是我杀了他,我也没做什么导致他的死,这些都是那个凶手干的。”
“什么都不做的人没有错吗?这也改不了你对某个人的死无动于衷的事实。”道尔终于开口了,“我说的对吗?喜好描绘太阳却冷血无情的威格先生。”
威格迫不得已地闭上了眼睛,用来记录他心跳的仪器像疯了一样转起来,他胸中的猛兽躁动着,恨不得咬着他的血管爬上来,逼得他只好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吸气呼气。过了好一会,威格才艰难地说道:“我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能无力。”
“迫不得已加无能为力?呵。”约翰冷笑了一声,“就当是这样吧,就算你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不把事实告诉我们?”
接下来,威格吐出了那个他说了无数次的回答:“如果我把所有东西都告诉你们,它会杀了我的。”
“你在这里待了六个小时,按照你的说法,为了保密你早该死了。这里的金属都是特制的,它们进不来。”
“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威格紧闭着的眼睛就像盯着虚空一样,“他会杀了我的。”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这起谋杀案算到你头上,你就会被送到绞刑架上,蒙上眼睛,等到绳子紧紧勒住你的脖子,你就只能祈祷自己的脖子趁早在一声脆响中断掉,好让你少受点苦。”
威格一言不发。
微黑的有力手指在银合金上弹出清晰的节奏声,先是一个指节,然后再加一个,再加一个,现在是三种完全不同的律动了,道尔盯住威格因为好奇而睁开的眼睛,说:“其实我们不需要知道一切,反正这世界上也没有谁能知道一切,不是吗?”
“……我不会说的。”威格想摇头,却仿佛被目光钳住了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
“查尔特·威格。”
“你看,有时候说真话比你想象中容易,有了第一句,就迟早会有第二句和第三句。不要那么紧张,你总会有一些事能告诉我们的。”
“……你想知道什么?”野兽安静了下去,因为猎人。
“你之前认识瑞特·罗斯金吗?”
“不认识。”
“你之前有去过老赛特区吗?”
“去过。”
“你昨天去那里干什么?直接原因够了。”
“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惨淡的笑容。
“我们需要供词,关键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去,拿一副画。”
“是这幅吗?”道尔从身后取出那副按照原样卷成圆筒的油画,小心翼翼地在室内展开,在自己的作品面前,威格直接屏住了呼吸,他生怕从画上看到一丝瑕疵,幸好吸血鬼猎人精巧的手艺除去了他的忧虑,威格甚至想伸出手去触碰这自己灵魂的碎片,又生怕惊扰了那些色彩的精灵。
查尔特完全忘记了,现在自己的手够不到桌子对面。
那是一副以黑色和红褐色为主色调的画,画着一个圆形的大洞,洞外的周围空间用质感粗糙的红褐色填满,靠着细腻的笔触和对光影的大胆运用,画家清楚地表现出了洞里的球形内壁。而且这个空间看起来深不可测,比画布还要宽广,就像是透过小孔看虫子在苹果上啃出来的大洞一样。在洞的底部,画家渐渐地把画布涂成了黑色,看起来像吃腻了的虫子钻向另一个空洞,又留下了一个小孔。
“这幅画叫什么?”简单的三重奏还在继续。
“我叫它,《空洞》。”
“空洞?这名字还挺贴切,你为什么要去瑞特·罗斯金死掉的地方拿这幅画?”
装着水的软杯倒下了,水浇在地上,发出声音。
威格的心跳回升到每分钟139下,他再度开始颤抖,再度作出了那个回答:“我不能告诉你们。”
“换个问题吧,这幅画有什么寓意?”
“我不知道。”接着,威格指了一下道尔,又指了一下自己,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与他错乱的逻辑相对的,是他同样错乱的表情。
“关于这幅画,你还有别的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没有。”摇头。
现在审讯又回到了原点。
接下来,约翰和道尔又抛出了几个问题,同样无功而返,终于,在第五次审问对方有关瑞特·罗斯金的问题时候,约翰作出了一个决定。
在威格说出那句“我不能告诉你。”之后,约翰把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另一个地方,提了一个老问题:“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我别无选择。”
“是吗。”约翰端详着威格的手,那是一双沧桑却有力的手,指甲被尽可能地剪短,指甲缝里还能看到几丝洗不掉的色彩;手指修长而瘦削,几个骨节上裹着画画留下来的厚茧,无论它的主人经受了多少磨难,这双手还是稳定得如磐石一般,正是靠着这种稳定,画家才得以把自己灵魂的色彩宣泄在画布上。
“听说你是个画家,一个不错的画家。”这是狼磨砺牙齿的声音。
威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把手从桌子上尽可能快地抽走,他只来得发出一声哀求:“不,你不能这样。”
但是太快了,猎人们爆发出的速度太过惊人,那一瞬间,威格只看到灯光下有影子掠过,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一只左手,扣住了一只右手。
像铁钳一样的微黑手掌,扣住另一只被枪械磨出厚茧的胖手手腕。
“我们不该那么做,约翰。”道尔开口道。
“然后把这个什么都不说的混蛋留在这,等着下一个受害者出现?”约翰还是死死地盯着威格缩到胸前的手。
“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等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不是吗?”道尔看着约翰局长的那对眼睛,里面有一种光,一种熟悉的光,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光。
“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一切都太晚了。”约翰讥笑了一声,“非常时间,使用非常手段。搞清楚,我们可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我们是猎人。”
“别的时候我也许会同意,但这次不行。”道尔严肃地摇摇头,另一只手的拇指指向那面单透镜,说,“我的徒弟不久之前才见过一场火焰里的舞蹈,我不想把这些东西教给他,让他变成一个以残忍为乐的混蛋。”
在被审讯者看不到的地方,道尔向约翰做了两个手势,意为:“精神类能力”、“慎重”
约翰叹了一口气,嫌弃地把道尔的手甩开,说:“那你说怎么办?”
“限制他的进食、饮水、排泄、可见空间和活动空间,这么做虽然比伤害性的审讯效率低,但不会给普通人留下永久性的伤害,而我们也迟早能得到答案。不需要多久。”
约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他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他始终什么都不说,我还是会采取手段,一个画家的下半生和无数人的生命哪个更重要,你也知道吧?”
道尔也起身走向门,房间里的灯光开始暗下来,在踏出门的最后一步,这位饱经风雨的老吸血鬼猎人停下来,他把之前抓住约翰的那只手抬起来,看着手掌里那些象征着生命的纹理和象征着死亡的伤痕,轻轻地念道:“我心中的那片阴影,只有它们的诅咒和尸体。”
他又补了一句:“没有别的东西。”
黑暗之中,某些细节被忽略了。
在走出门前的最后一刻,猎人抛下最后一句话:“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我劝你还是克服心理障碍,把该说的供出来。”
他最后得到的,是画家一句如梦呓般的回应:“不要相信时间……”
……………………
卡普诺,希斯庄园,下午17:20分。
茉莉出现在这座种满葡萄的庄园里,可不是为了来自品味空气中那醉人的果实香气,而是为了处理某些人留下的烂摊子的。
一群穿着杂七杂八的人挡在希斯庄园门口,手里拿着厨具和清洁工具,对着茉莉和她身后畏畏缩缩的警员怒目而视,他们凶狠的样子让茉莉想起那些**时鸡冠红彤彤的公鸡。
“这不是昨天私闯民宅的公职人员吗?看起来你们还想再尝尝猪粪的滋味。”人群中最胖的那个女人张开她那张血盆大口嘲讽道,引发了人群一阵哄笑,她也狞笑着向前,一边试图捏住眼前这个女孩的下巴,一边想象着这张漂亮的脸会在她宝贝的窝里露出什么表情。
面对这群没有任何危险气息的人,茉莉话都懒得说,她把自己千里迢迢带来的搜查证在人群前挥了挥,躲开那个像猪一样的女人,然后继续向着庄园大门走去。
一个肌肉暴突的白衣服男人挡在她的前路,他强压着怒气,开口道:“你以为昨天的事就这么算了?”
昨天?昨天这里发生了什么?茉莉把事件的起源从记忆的垃圾桶里翻出来,大概明白了他的怒气源何而来。昨天下午的时候,卡普诺的警察机构犯了个错误,因为人手不足,被派来希斯庄园的是一群菜鸟,这些初出茅庐的警察忘了准备搜查需要的证件,也没做好非法潜入的准备,甚至在进入庄园之前还向周围的人问了路。
本来这种失误在平时也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唯一的问题在于,据说目前庄园主佛瑞德·维杰独居于此,但警员们没有见到他。
还没等非法入侵的年轻人从庄园里翻出什么有有价值的东西,收了钱的邻居就抓住了这些警员,把他们打发了出去,而他们抵抗的唯一结果,就是明白了不是所有有效打击都会留下伤痕,还有养猪场里面长什么样子。
但这些和茉莉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负责尽快把好不容易申请到的搜查许可证带过来,然后进庄园搜查。
不过还是按着规则来吧。
于是她抬起头,对上肌肉大汉那张阴沉的脸,说:“按照地契上的说法,我们现在已经站在希斯庄园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和警员们有搜查证,你们有什么?”
“庄园主佛瑞德·维杰让我们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把苍蝇赶出去。”男人的头上鼓出青筋。
“合同呢?”
大汉再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他感觉在和一个只知道照本宣科的呆头鹅说话,自己受到了戏弄,他挥起自己蒲扇般的大手,打算给眼前的女孩一个教训。
但他动作太慢了,茉莉叹了口气,本来她还想试试麟教给她的那招精妙的反制擒拿技的。她干脆地抓住大汉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群,像抛开一个废纸箱一样把他扔了出去,而这个两百斤起步的壮实大汉也确实像废纸一样落到了希斯庄园外面的马路上。接着,茉莉转过头对那些目瞪口呆的菜鸟说:“愣着干嘛?他们不该在这里,快点把闲杂人等赶出去,然后我们开始干正事。”
其实这个活由她一个人来干效率应该会更高一点,但道尔总是告诉她要给新人多一点机会,就像给幼苗多一点风雨。
不一会,搜查正式开始了。
警员们走过门口用白细沙和绿化花池装饰的入口广场,进入到这个小型酒庄的内部,像寻找食物的蚂蚁一样散入品酒室、酿酒车间、酒窖和客厅等生活区,酒庄里大部分的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门窗紧闭着,直到调查人员把门推开,这些装饰华丽的屋子才迎来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茉莉走在光线稀少的楼梯上,白皙的手掌抚过布满螺纹的铜质栏杆,不一会就沾满了灰尘,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还没有见到飞虫和蜘蛛;走上二楼之后,茉莉推开一扇窗户,俯瞰希斯酒庄葡萄种植地,今年卡普诺夏初的暴风雨使得这些植物几乎不太可能结出让人类满意的果实,风暴深深地伤害了那些扎根过浅的葡萄树,它们萎靡着任由身边的同伴分走自己的阳光和养分,比起那些上等酒庄美好年份的美好收获,其实茉莉更喜欢这里的气味,那种风雨刮开泥土、植物伤口结痂、幼芽野蛮生长的气味。
“长官,我们在品酒室发现了一些东西。”
“好,我马上过来。”茉莉扭头回了一声,接着一个背跃加后空翻,优雅地着地,从表情微妙的警员面前一闪而逝,来到了品酒室。
奢华的品酒室内,一个带着圆边眼镜的警员正仔细检查着一扇窗户,“长官,这里有被撬开的痕迹。”
经过警员的提醒,茉莉也注意到那些不易被察觉的机械损伤,犯人撬窗的手段很高明,甚至在事后进行了简单的复原和掩盖。她问道:“能在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模拟出窗户被撬开的场景吗?”
“我试一下吧。”不一会,这扇表面上锁着的窗户被打开了,露出一个口子,警员大概测量了一下这个入口的尺寸,得出一个结论:“这么小的洞,大概只能放一只狐狸进来吧。”
“但对它们来说,足够了。”茉莉在入口内外都没有找到某种血液的气味,但她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你不觉得这个房间少了点什么吗?”
“没有吧,我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少了。”
“灰尘,这个品酒室的灰尘太少了。”
“你是说,”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袭向这位警员,“这几天有人在打扫这里,或者说……某种东西?”
回答他的是一种看智障的眼神,茉莉总算明白了,约翰嘴里经过删减的吸血鬼猎人训练到底删减了什么东西。
“你就没听过一种用来除尘的魔法符文吗?”茉莉指着一个纹在窗户附近、摆在警察眼前的符文
“……没听说。”
“这些符文能除去空气中的尘埃,保持无人使用的封闭空间的洁净,它们现在没有在运行,有可能是能源耗尽了。”茉莉检视这些微型法阵和上面魔法能量流过的痕迹,在品酒室门口找到了一个开关,她打开了它,能量沿着魔导通路流动,激活了这些符文。
“也有可能是它的主人把它关掉了。”茉莉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话说回来,你们有发现这栋庄园的主人吗?”
“没有。”品酒室外负责搜查的警员回答道,“我们把这里的房间都大致检查过了,空无一人,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
“先做个假想吧。”茉莉蹲了下来,果不其然,她在窗户下的地板发现了几个泥点,泥土的气味和窗外种植地里的气味一样,“今年,希斯庄园的葡萄损失惨重,庄园主佛瑞德·维杰取消了葡萄酒酿造计划,庄园里也就没有了工人,只剩下富有的老维杰独自生活。
若干天之前,一名非法入侵者撬开了这里的窗户,他潜入到品酒室。而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段,老维杰来到了门口,关掉了只适合在封闭空间中运作的清洁符文,打开门走进品酒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维杰,大家只当他是耐不住寂寞外出享乐去了。”
“也就是说,犯人是在品酒室等待屋主的到来?”
“我没这么说过。”茉莉摇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检查过酒窖了吗?”
“刚刚检查完,小戴伦甚至把橡木桶都敲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随我来。”茉莉轻轻地拉动窗帘,将打开的窗户半掩住,然后带着两名警员走到室外,走进葡萄种植地,绕到品酒室窗口外,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窗户,而是在周围的葡萄树那里绕了一圈。
新生的幼芽,断裂的树枝,大概发生在一周到两周以前。
虽有风吹雨打,但地上还能隐约辨别出填埋的痕迹。
茉莉迅速地掰下几根树枝,从身上掏出几根绳索,靠着砖墙搭出一个支架,靠着支架,她爬到那个窗口外头,小心地操作起来。
很好,打开和关上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把土挖开来,里面应该有一些就地取材的枝条,能拼成一个支架。你,带我去酒窖。”
“长官,你能告诉我你在找些什么吗?我有些糊涂。”
“你觉得品酒室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喝酒啊。”
“之前进入这里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维杰在庄园附近找了一些护卫,在他们眼前把东西带出庄园不算一个好选择,我相信如果它来过这,偌大的庄园里一定还留有关键的、难以带走的证据,而所在之处,很可能就与老维杰来品酒室的原因有关。我想找维杰那天喝的那种酒,准确的说,是一个放酒和放尸体都很方便的私人秘密酒窖,就像那一天的非法入侵者干的那样。”
“酒窖我们检查得挺仔细的,没看到暗门之类的。”
“没有酒庄主人替我带路,我只能先确定明面上的酒窖是什么气味,然后再去寻找,另一种葡萄、酒精和橡木的混合气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茉莉在希斯庄园里四处游走,寻觅着关键性的气味或痕迹,她猜那个秘密酒窖如果存在的话,应该是在室外,那一天入侵者先在品酒室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方便的入口,然后跟着维杰去取酒,不过回屋的时候主人走的是门,它走的是窗。
终于,在气味和一些人类足迹的帮助下,茉莉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门,她摸了摸这扇木门,感受到一种阴冷气息,一种她无比熟悉的气息,于是茉莉向身后的警员笑了笑。
“这个酒窖里估计确实有‘东西’,需要一点心理准备时间吗?你要是晕倒了,我可接替不了取证工作。”
负责直面最可怕的尸体的警察艾德琳摇了摇头,但她也没想到接下来自己会看到什么。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物理意义和魔法意义上的门锁被强行解锁,茉莉拉开了眼前这扇矮小的木门,下一刻,一具人形扑向她。
有些滑稽的半秃地中海发型,干瘪又扭曲的脸,像野兽一样张开的嘴和一口残缺的黑牙,枯瘦的身体和紧握到指甲都掐进肉里的拳头,这具可怖的躯壳无声地嘶吼着扑向茉莉,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看来这个秘密酒窖不仅适合放酒和尸体。”
茉莉用食指点在老维杰的额头处,止住了这具靠着重力活动的尸体,某种灵能和血肉构成的非凡之物从茉莉的后背上破蛹而出,遮蔽住阳光,制造出一片覆盖住尸体的阴影。
“也适合放准备要变成尸体的活人。”
比起这个被活活困死在酒窖内的死者的可怕死状,茉莉更在意的是他身上某些东西。她看了看死者的后背,找到一个刚才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血色符文,撤去手上的灵能,掂起这个早已黯淡下来的不详之物。很快,符文重新亮起,手上的白皙变为苍白,茉莉好奇地端详着这个符文,把更多的血液运向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的手,大概五分钟过去之后,符文上凝结出一个散发着腥甜香气的球状物。
圆圆的,表皮深红,就像一颗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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